我素来对“心灵瑜伽”一类的书无感。觉得其内容无非总是些夸夸其谈的陈腔滥调,近乎枯燥无味的说教,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快餐式文本而已。语言文字皆是一个调调,俗不可耐,魅惑人心仿若那些搞传销的无异。但这学期读《世界是调心的道具》一书,很有感触与所得。
此书的作者雪漠是藏传佛教香巴噶举传承者,是极具思想文化深度的心灵作家。他的这本书通过一段段短小简洁的文字,直指人心,明辨祸福,对人生的命题发出叩问、提出解答,像一口充满智慧源泉的井、带给人清凉、充实和滋养,当读到“苦难、打碎与超越”这一章节的时候,我不自觉地想到了苏轼。
苏东坡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文学家和艺术天才,诗词文斌、禅理道学、工书擅画建树纷呈,然而人世无常、世事难料,他在43岁时因一个莫须有的事件“乌台诗案”而琅珰入狱,由天堂坠入地狱。于是众叛亲离、虎落平阳,饱尝沧桑世态炎凉的他就这样被朝廷贬到了荒僻的黄州。此时此刻的他光景极其惨淡、人生茫茫如雾,曾经的豪情壮志、治国安邦的抱负已成镜中水月,雾里之花,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命找不到安放之所,身世如寄居的定慧院临窗的那盏枯灯,摇摇晃晃不已,他与友人通信和诗文时,都唯恐言词不当,人心叵测,一再叮嘱对方“勿已示人”、“阅殆即焚”,深恐又有好事者饰以言词,无中生有出许多事情来,此刻的他,身心俱怠,已成为一只惊弓之鸟。
幸好,苏轼毕竟不是常人,在“用世之心”受挫之后,并没有消沉,而是接触释、道、佛三家之思想开始对生命的价值进行更高层次的思考、探索,雪漠在书中的一句话恰好契合概栝那时的苏东坡。“这世上,最怕的,不是厄运的降临,而是心灵的愚痴。人类的苦难,只有在心灵变得明白起来时才会消失”。几经沉浮的苏轼开始追求任随缘任随远,直指本心的禅宗思想,吸收一点道家的“出世”思想。内心变得澄明旷达、超然淡泊,笔下也多了几分淡定从容,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。在黄州的四年半,他创造了许多重要的文字。如果没有他和黄州的邂逅,北宋的文坛星空必然暗淡许多。所以说苦难是一种财富,一种动力。低回与命运的磨难,享受它,超越它,让它成就我们生命中的光彩。
大多时候,面对困苦磨难,我们常常伤心苦闷,抑郁颓唐。人生如梦,顺少逆多。米兰昆德拉在他的小说里说:“负担越沉重,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,它便越真实存在。如果负担完全缺失,人会变得比空气还轻”。可见适当的挫败在我们的生命中必不可少。苏轼被贬黄州给我们后人留下了许多启示与千古名篇。“孔子厄陈蔡,作《春秋》,屈原放逐,著《离骚》,左丘失明,厥有《国语》……”这些伟大的文学家在历尽磨难之后,心境自然高人一等,成就也就斐然。
我依然手捧着雪漠老师的书,不辍思索,闭目冥想我走过的20年岁月,时光无声无息地流走,之前经历的种种都来不及细细整理,太多的挫败杂乱地散落在一隅。随着年龄的增长,经历的东西越来越多。可是,当我叩问自己有没有成熟稳重起来的时候,我竟得不到答案。
人一定要不停地否定自己,打碎自己,然后再寻找拼接起来。读雪漠老师的书,我于冥冥之中似乎若有所得:人的烦恼,几乎都是在陷入苦难之中后,得不到排遣,心灵找不到出口而引起的。如此想来,我似乎总是在为一些琐事而烦恼窘迫,抑郁颓唐不已。归根到底,是我们内心过于枯涸,遥想上个学期,来到珠海,我便一直笼罩在巨大的消沉颓丧的阴暗之中,这阴暗来自家庭、感情、生活。这次有幸读到雪漠老师的书,觉得豁然达观了许多。周末和朋友一起去骑行,惊觉那路旁枝头疏疏落落的树花,皱着细纹的河水,清风中轻轻摇曳的芦苇,满天的细雨可爱至极。原来,我长时间把自己关在铁窗里,而忘了让心灵去感受春天。心灵不应该受到束缚,而对这世间的离合悲欢,情仇恩怨,学会看淡与放下是不二之选。
生命越接近困难,就越接近生命的本质。烦恼即菩提,我们从中得到营养,滋养生命,莲花无论刮风下雨都绽放,于风雨中洗净其形体上的污垢厚尘。为世界呈现一片清凉。现实生活中,只有我们持一份乐观、淡泊的心态,就能让生活变得美好而优雅,温婉而富有诗意,这正是我从雪漠老师书中获得的启示。
吴文